杂笔
□菜丛
有些问题你永远找不到答案，且它诞生时你不免疑惑：这算甚么问题？但你就是会被这没有答案的问题所困。无聊无解的问题。
譬如，有学生问：村上春树为什么在南欧写《挪威的森林》？如果是在英国、日本或，他还写得出吗？他写出来的，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？
一度我以为，学生想问的是其它问题。“不，我想问的，”学生说，“就是这个。”
村上毕竟写了这书，在南欧。许多朋友嗜读他的散文，但为他的小说所苦，觉得被他的小说了。他们喜欢他散文里的啤酒味，没那么多坚硬的思考人生为何一定得这般、而不那般的严肃辩论。那会让人想到某些眉头深锁、目光蹲在咖啡杯边缘，眺望一碗墨褐色的汤汁而费力思索时间、该如何被观看的文青。
村上也有他自己的谜团。杂文《远方的鼓声》：“写长篇小说时，我每次都在脑子里某个地方想着死这件事。那印象会紧紧黏贴进头脑周围的皮肤里去……在早晨醒来的这个小小时刻，我感觉到这种死的高张。就像远方的海啸般，令我身体颤动。我借着写小说，逐渐下降到生的深处去。顺着一小道梯子，我一步、又一步地降下去。”
写这段文字时，村上在与日本的温度气息迥然不同的意大利，同时写《挪威的森林》，女主角直子被种种无法穿透的与死相近的所困。她的深渊，也许很少人靠近，也无人能。我们唯一明白的是：真的有人那么痛苦。
是原先扰动作者的某些（他的体质、过往种种），让他创造了直子这个角色？还是困扰直子的那些念头干扰着作者，让离开小说的作者心头仍些，就像果汁饮尽的空杯倾注开水，仍有余味？或那是之后的，深度疲倦的状态……
或这是个彼此纠缠而无从溯源的问题。当时作者专注于写《挪威的森林》，也专注地看，“死”的念头浮涌上来。没甚么情绪，以比冷静许多的目光注视着，然后形诸文字。摊在读者面前的，已是作者借由小说与杂文两种形式，为我们分别展演了在某些时刻里，流经他内心的某些光色与暗影。
也许我们都曾这样，无法明白那些或深或浅的心绪从何而来，时间一到或像烟一般飘散，无从追踪记忆；或悄悄萌生新的样态，四处游窜，寻觅与它有缘的，使他们忧烦，使他们骚乱。
村上毕竟活得好好的。也似乎睡得颇好，数十年来认真跑步、认真写书、喝啤酒、听爵士乐。继续带他的身体与构筑一部又一部文字的城堡与迷宫。他也让我们看见，意识之流里瞬间浮出的，因书写者在岸边捕捉垂钓，留下了某些可被审视、咀嚼的体验，经由读者们交织表述，慢慢地一座可堪辨认的浮岛，就这样被指认出来，唔，它在那里，它长那个样子。
尽管我们知道作者创造了它，却不一定明白，他用了甚么办法拉出那座冰山，是谁要他拉出来。
菜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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